9月11日,这本书千呼万唤始出来。
曾报道“水门事件”的《华盛顿邮报》老记者鲍勃-伍德沃德出版新书,《恐惧:白宫中的特朗普》(Fear: Trump in the White House),不但在西方媒体中引起轰动,更让特朗普大为光火。
观察者网注意到,书中第17章指出,前白宫国家经济委员会主任加里-科恩(Gary Cohn)在贸易问题上试图向特朗普普及经济学常识,但徒劳无功。科恩向特朗普反复说明,美国经济如今以服务业为主,不应该按几十年前的观念,强行用征税等手段把制造业留在美国、搞贸易保护主义。
而在贸易和工业政策主任及国家贸易委员会主任彼得-纳瓦罗的支持下,特朗普深信,全球化使众多美国人失去了工作,来自中国、墨西哥等国的廉价商品造成了巨大的贸易赤字,损害了美国经济。
这一章节从某种角度揭示了特朗普发动贸易战的心理,以及两位高参的冲突。
《恐惧:白宫中的特朗普》封面
第17章涉及贸易战问题的部分,观察者网翻译如下:
在竞选期间,特朗普对美国贸易协定的抨击和对希拉里?克林顿的一样猛烈。在他看来,美国当下的贸易协定允许廉价的外国商品涌入美国,从而夺走了美国工人的工作机会。
2016年6月,在宾夕法尼亚州一废弃金属设施处举行的集会上,他称工业岗位的流失是“政客导致的灾难”和“领导层崇拜全球化而不顾美国精神的后果。”结果就是“我们的政客剥夺了人民用来养家糊口的方法……把我们的工作岗位、财富和工厂送向墨西哥和海外其他国家。”他痛批“希拉里和她在全球金融领域的朋友们想要吓唬美国,让我们不要好高骛远。”
几乎所有经济学家都不同意特朗普的观点,但他找到了一位和他一样痛恨自由贸易的人。特朗普把这个经济学家带到白宫,任命他为贸易和工业政策主任及国家贸易委员会主任。这个人就是67岁的彼得?纳瓦罗,拥有哈佛大学的经济学博士学位。“这是总统的愿景,”纳瓦罗在公开场合说,“作为一名经济学家,我的职责就是提供基本的分析来证实他的直觉。在这些问题上,他的直觉总是正确的。”
加里-科恩相信贸易逆差是无关紧要的,而且可能是一件好事,让美国人购买更便宜的商品。因为价格具有竞争力,来自墨西哥,加拿大和中国的商品涌入美国。美国人在那些进口商品上节省了开支,从而有更多的钱用于其他产品、服务和储蓄。这就是全球市场的效率所在。
科恩和纳瓦罗发生了冲突。在椭圆形办公室的一场会议上,科恩当着特朗普和纳瓦罗的面说,世界上99.9999%的经济学家都同意他的看法。科恩的话基本正确,然而他却孤立无援。
纳瓦罗接过话,称科恩为“一个华尔街的白痴。”
纳瓦罗的论点核心是,美国的贸易逆差是由中国等国家强加的高关税,货币操纵,知识产权盗窃,血汗工厂劳动力和松懈的环境控制等因素推动的。
纳瓦罗称,正如特朗普预测的那样,北美自由贸易协定(NAFTA)吸走了美国制造业的血液,将墨西哥变成制造业强国,同时将美国工人赶到救济所。美国钢铁工人被解雇,钢铁价格下跌。特朗普应该对进口钢铁征收关税。
特朗普表示同意。
“如果你们闭嘴听我说,”科恩不再让步,冲特朗普和纳瓦罗说道,“你们可能会学到些什么。”
在科恩眼里,他曾供职的高盛一直是专注于研究、数据和事实的。任何时候你进入一场会议,都应该比会议室里的其他人掌握更多的、有文档记录的信息。
科恩说,“问题在于,彼得来到这里,说了这么多,却没有任何事实作支撑。而我手里掌握着事实。”此前,他给特朗普发了一篇深入研究服务业经济的论文。但他知道特朗普没有看,或许永远也不会看。特朗普讨厌做功课。
“总统先生,”科恩试图总结一下,“对你来说,美国就像诺曼?洛克威尔(美国插画家,大多数画作都很乐观)画笔下的那样。眼下的美国经济已经不比当年了。今天,美国GDP中超过80%的部分来自服务业。”科恩知道具体是84%,但他不想被指夸大数字,高盛的行事风格是小心翼翼地向下舍入。
“想想看,阁下,你今天走在曼哈顿的某条街上,跟二三十年前比比。”科恩从记忆中挑出一个熟悉的十字路口举例,“二十年前,盖璞(GAP,服装零售商),香蕉共和国(服装零售商),摩根大通和一家本地零售商占据了那条街的四个街角。”
“香蕉共和国和盖璞已经不在那了,或者说它们活在自己的阴影之中。那家本地零售商也不在了。唯独摩根大通依旧挺立。”
“现在开着的是星巴克,美甲沙龙和摩根大通。它们都属于服务行业。”
“所以当你今天沿着麦迪逊大道走、第三大道走或第二大道走走,看到的是干洗店,食品店、餐馆,星巴克和美甲沙龙,不再有小型的、独立的五金店和服装店。想想看,你都把特朗普大厦的办公空间租给谁。”
特朗普回答,“那栋大厦中的主要租户之一是中国最大的银行(指中国工商银行)。”
“那有零售商吗?”科恩问道。
“有星巴克,”特朗普答,“地下还有一家餐厅。哦,不对,还有两家餐厅在地下。”
“没错,”科恩说,“所以你的零售空间现在就是在卖服务,而不是卖鞋、耐用品或者家用电器。这就是美国的现状,所以我们8成以上的经济都来自服务业。如果我们在有形的商品上花费越来越少,就可以有更多的可支配收入用于服务,或者做一件不可思议的事——储蓄。”
科恩发现,自己几乎不得不大喊大叫才能被听见。“听着,”他说,“我们的贸易赤字只有在像2008年金融危机那种时候才会减少。贸易赤字减少是因为我们的经济在收缩。如果你想降低贸易赤字,我们可以做到,只需要把经济摧毁就可以了!”
“另一方面,”科恩说,“如果没有关税,没有进口配额,没有贸易保护主义,没有贸易战——我们做了这样正确的事,贸易赤字会变得更高。”
当贸易赤字逐月增高时,科恩去找特朗普,后者变得越来越焦虑。
“阁下,我告诉过你这会发生的,”科恩说,“这是一个好的迹象,不是一个坏兆头。”
特朗普回道,“我去了宾夕法尼亚州的一些地方,那里曾经是大型的钢铁城镇,而现在却荒无人烟,没有人在那里有工作可做。”
“你说的也许没错,阁下,”科恩说,“但是请记住,100年前有很多城镇专门生产马车车厢和车鞭,现在也没有人有那种工作。他们必须重塑自己。你如果去像科罗拉多这样的州,会发现失业率只有2.6%,因为那里的人不断创新。”
对于科恩的任何一条论点,特朗普不喜欢,也不买账。“这与我说的无关。”特朗普说。
科恩带来了哈佛大学的经济学家劳伦斯?林赛,后者曾在小布什政府担任科恩现在的职位。
林赛直截了当地问特朗普,“你为什么要花时间考虑我们的贸易逆差?你应该考虑整体经济。如果我们能从国外购买廉价产品,就可以在其他领域有所建树,像服务行业和高科技行业才应该是重点所在。全球市场为美国人带来了巨大的利益。”
“为什么我们不在国内生产东西呢?”林赛问,“我们是一个制造业国家。”
美国确实在制造产品,只是现状和特朗普脑中的想法不太符合。总统无法放下他过时的观念,他眼中的美国应该有火车头、顶着巨大烟囱的工厂以及忙于装配线的工人。
科恩收集了所有可用的经济数据,表明美国工人并不渴望在装配工厂工作。
“总统先生,我可以把这个给你看看吗?”科恩展开数据页面,“看,自愿放弃工作的人,最多的就来自制造业。”每个月,科恩都会把最新的“职位空缺及员工流动率调查”(JOLTS,由劳工统计局负责调查)呈交给特朗普。因为总在特朗普面前哪壶不开提哪壶,科恩甚至觉得自己很招人讨厌。每次向特朗普提交这份调查时的情况都差不多,科恩不在乎。
“我听不懂。”特朗普说。
科恩试着解释,“我可以坐在有空调和书桌的漂亮办公室里,或者每天站着工作8小时。在同等薪水下,你愿意做哪种工作呢?”
他补充道,“人们并不想站在2000度的高炉前,也不想下到煤矿中然后得黑肺病。拿着同样数额的美元,他们会选择其他职业。”
特朗普依旧不买账。
有几次,科恩直接问特朗普,“为什么你会有这些想法?”
“我就是有,”特朗普说,“我持有这些想法已经30年了。”
“那并不代表那些是正确的,”科恩说,“有15年的时间,我一度以为自己可以打职业橄榄球,但那并不代表我是对的。”